匆匆两年(1/1)

    李元猛然睁开眼睛,沉默了一会,起身坐起来了。

    这是李元近两年来第一次梦到聂沛,梦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朦胧的,只有聂沛那一对眼睛看得清,带着隐约的笑意,其他的他不记得两个人都说了什麽,只记得起仍未散去的内疚和自责。

    李元下意识揉了揉胸口,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烦闷揉走,随後长出了一口气,下床了。

    天色大亮,追月楼已经忙起来了。

    半年前陈墨川重出江湖,过了几个月,带着陈一回了追月楼,这也是陈一这个孩子第一次到追月楼露脸,众人见天降继承人都很懵逼,但不少高层还是知道这件事的。

    比如李元,就很淡定。

    聂沛一直没有消息,两年前,李元没能在那个大坑里找到聂沛。

    那老头说是长阳城东二十里的一个大坑,李元到时一看,果然是一个大坑,晚上看去竟然看不出哪里是边。

    周围的味道十分难闻,各种程度的腐臭交织在一起,直冲李元嗅觉。天色早就黑尽了,此时已经是子时,李元面对着黑到什麽都看不见的大坑,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。

    李元一跃跳下大坑,从兜里摸出一个火摺子打着,从最边缘开始寻找。

    他身上就这麽一个火摺子,还是换衣服时习惯带上的,用完了就没了,聂沛要是还没找到,就只能抹黑找了。今晚天气也说不上好,似乎有点阴天,深坑中唯一的光源便是他手里的火摺子。

    这坑是个万人坑,许多屍体都是随便裹了个草席子就给扔下来了,大多是穷苦人家,也有许多乞丐模样的人,还没来得及腐烂的屍体无不面黄肌瘦,死相难看。

    火摺子很快就烧完了,周围彻底黑下去了。

    李元拿着已经灭了的火摺子呆了一会儿,手里还扶过一具屍体的头看脸,眼前骤然一黑,他有一种失明了的错觉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会儿眼前才能看见点东西,李元目力还算好,黑暗里能隐约看出模样,他扔了火摺子,继续找聂沛。

    後半夜开始下雨,一会儿大一会儿小,微凉的天气彻底冷了下来,细微的寒意透过屍体和雨水穿进李元身体里,让他的指尖也逐渐凉了下去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,机械地翻找着聂沛。

    聂沛张那麽好看,很好认。

    雨第二天上午就停了,中午乌云彻底散了,太阳开始露头,下午的时候天空已经几近万里无云,只有偶尔的小风从身边刮走,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屍臭。

    整个万人坑让李元翻了个遍,到最後只是机械的动作着,这个不是,那个也不是,哪个都不是。

    那个老头没必要骗自己,死到临头,难道还要再骗我一次?

    李元坐在一堆屍体上,靠着坑壁,有点茫然。

    要是他再来的快一点,早一点,是不是能正好碰到聂沛?聂沛那麽好看,他肯定一眼就能看见,要是聂沛遇到了什麽,以这些钦差的功夫,给他塞牙缝也不够。

    长阳城大约是终於都料理乾净了,一群钦差终於迟迟赶来,举着弓围在坑边,为首一人高声道:“逆贼,还不快快束手就擒!”

    李元抬头冷冷看去,束手就擒?他舔了舔乾燥起皮的嘴唇,刮得舌头几乎都痛了。

    那人远远对上李元赤红的眼睛,忽然一个机灵,觉得底气不足,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给自己打气。

    就算李元是习武之人,接连两天的忙碌也让他有点吃不消,可看着对方色厉内荏的模样,李元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,直接足尖在土墙上连点几下,到了坑上,而此时那些弓箭才姗姗来迟,紮在土墙上。

    李元这一口气昨晚开始就憋在胸口,此时终於又有了个发泄口,活动了一下身体,人影闪动,瞬息之间已经杀了半数人。

    对於李元这种还说得上是武林高手的人来讲,只要人没多到某个程度,所有的人都不足为惧,尤其刚刚喊话的人也吓傻了,大约是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的凶神,吓得话都不会说了。

    李元还有事问他,所以最终只是把剑横在他脖子边:“聂沛到底在不在这个坑里?”

    一天没有说过话,李元的嗓子里仿佛塞了一大把沙子,沙哑得不像话。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问题把这个小队长吓了个半死,扑通一下就给跪下了:“在啊!昨天下午我们派了两个人过来扔的,绝对扔下去了!”

    李元剑上的血还散着蒸蒸热气,混着血腥气钻进他鼻孔里,整个人抖成了个筛子。

    “那我怎麽找不到人?”

    小队长简直哭了,上头说把人扔了就完事儿了,他就指了两个人,现在也想不起是谁,那俩人回来也说随便一扔,他根本没当回事,谁想现在能被人把剑架脖子上问话。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啊,大人饶了我吧,我上有老下有小……”

    李元没心情听他废话,手腕一抖,小队长也咽气了。

    坑里坑外都是屍体,李元把钦差也一并踢进坑里,终於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後来李元生了一场大病,发高烧,每天昏昏沉沉,鼻子闻不见什麽东西,但那股屍臭总是挥散不去,加上大病,连带着食欲也不好,整个人飞快瘦了几圈下去。

    追月楼最终还是又找了个先生,会点拳脚功夫,不至於被这群熊孩子给欺负惨了。

    唐正某种程度上松了口气,但单立人很喜欢聂沛,追着李元问怎麽回事,聂先生呢,李元不知道该怎麽回答。

    暴朗是他们二人一起救回来的,见李元魂不守舍地回来,隐约猜到了什麽,拎着两罐清酒,陪他喝了一顿,可谁也没想到,李元就这麽彻底病倒了。

    童大夫陈大夫急的跳脚,说是风寒,又说心力不足内力空虚,又说什麽思虑过度,没怎麽好利索的外伤也一并爆发,他足足过了两个多月才会下床。

    花邦沉看着李元冷笑:“我要是当不上右护法,隔天就过来砍你。”

    李元知道他说的是最近楼内的事务几乎都压在他头上的事,但仍是躺在床上虚弱地翻了个白眼:“滚。”

    时间飞快,再後来就是陈墨川复出,在江湖上搅风搅雨一通,带着捡来的便宜儿子回来了。

    可是追月楼散出去的人一直没有聂沛的消息,活不见人死不见屍,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
    而今天,除了梦到了聂沛,和以往也没什麽区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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