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节(2/2)

    战马的眼神也是呆滞的，慢慢走向披羊皮而立的神。

    披羊皮的神没有再做什么，只是站在原地。

    他低着眼睛，蹲下身，抬手抚摸他那匹跪倒在地的战马。

    这片阴云只遮住了他们头顶的半面天空，另外半面天空仍然是晴空丽日，昏晓交界之处仿佛近在咫尺，却又像是穷尽一生也无法到达。

    可他挥出的剑柄什么也没能拦住，那个要为他分忧的年轻人没有拔剑也没有靠近，而是拉紧弓弦，在极近的距离上放出一箭。

    在无人注意的时刻，卫青伸出舌头舔舐嘴唇，舔掉方才沾在唇边的血渍。

    大地之上阴云之下，他高高地举起手，手指握拳，然后放开。

    在他射出那支箭的同时，神的视线短暂地从卫青身上移开，凝注在了他身上。

    卫青猛然回头, 他握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收紧了，就像是被下属的言辞激怒, 要抢在下属之前拔剑斩断眼前怪人的头颅。

    有人在剥一匹死马的皮，那个大口吐血的年轻人之后将被包裹在这张马皮里。

    但此时没人关注他了，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身披羊皮的怪人，不此时不该再称呼他为怪人，多么地不敬重，应当称呼他为神！

    不，站着的人不止是他一个，还有另外一个，就是那个向神射箭的年轻人。

    就在他手指展开的一瞬间，阴云震动，巨大的闪电纵横过半片昏暗的天空。

    卫青的剑鞘就在此时重重击打在那个年轻人腰间，用力之大，一击就将他打落马下。

    下一瞬横跨半面天空的闪电通天彻地一般落在战马头顶，电光烧尽了所有嘈杂的声音，一声炸响，就像是空心的竹竿被火灼烧的那种炸响。

    他们是骑马奔袭而来的年轻人，手上沾着匈奴的血，胸中埋藏着封侯的野心，可此时他们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神。

    闪着寒光的箭头擦过卫青挥出的剑鞘，割裂空气带出一声细长的蜂鸣。

    在那样的凝注之下他浑身触电一般发抖，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巴里冲出来，他眼神呆滞神情也呆滞，他□□的战马不像其他战马一样跪倒在地，而是驮着身上的主人往前走，步伐慢得简直称得上悠然。

    “……真了不起啊。”系统说。他的声音仿佛嘲弄，但又带着复杂的情绪底色。

    闪电消失了，战马也消失了，空气中飘荡着一缕细细的黑色灰烬，落在落马的年轻人的头发上，他的头盔在坠马时摔落在不远处，此时也落上了一点黑灰。

    晴天丽日，朗朗乾坤，从地向天，缓缓升起一团阴云。

    裹在羊皮里的怪人在此时抬起头，露出一双空茫的眼睛。

    卫青将他从马背上击落，使他避开了那道必死的闪电，可他没能扛住神的目光所带来的剧痛，他死了，死时手中握着弓箭。

    天崩地裂一般的声响吞没了剑鞘击打在人身上的声音，在这种天塌地陷一般的神罚之下，所有人和马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，只有卫青从马上跳下来，仍然执着地、执着到不可理喻地，向前挥动剑鞘！

    系统大笑一声，猛然放声大喊，“狂妄之人，不知神罚将临！”

    寒光照在他眼睛里，可剑光是一匹细长的雪练，此时他眼睛里的寒光却如星光一点，极寒也极细小的一点。

    卫青唇边溢出血沫，然后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。

    死水一般的气氛在他的举动下泛起了波澜，渐渐有人学着他的模样，蹲下来抚摸战马的脖颈。

    那实在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，方才斩杀匈奴人时他一直追随在卫青左右，剑术绝妙弓马娴熟，此时他射出的箭未至，带起的利风已经吹起了怪人披拂的头发。

    时间像是在此时放慢，天地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清晰得不可思议, 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呆住了，天光骤然就黯淡了下去，战马惨叫着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卫青站了一会儿，然后他没有看披羊皮的神，也没有看天空上的阴云，甚至没去看那个从马背上摔落的年轻人。

    此时他们在茫茫草原上，去国离乡千里之遥，没有马他们就回不到大汉的疆域，此时此刻确实应该安抚战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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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也有人说，将军为何还不动手, 莫非是与匈奴人有所勾结？

    他声音之大震得林久的精神空间都在颤抖，就像是在响应他的预警，天地之间骤然炸起一声巨大的雷鸣，远处腾起一团草绿色的薄雾，那是在在这声雷鸣中被震成碎屑的野草。

    没有任何人知道，此时该做什么反应。

    将者，兵魂也。倘若与神相对他必然落于下风，卫青落于下风无所谓，可一兵之魂落于下风就等着带着这么多人去死。

    然而此时此刻卫青能决然做出无视神明的应对，这样的应对说不上精彩，像深水一样没有什么波澜，可任何一个能看清形势的人都要为他拍案叫绝。

    出征之前他们接受过这样的训练，此时主将熟悉的举动一下子将神罚又拉回了战争的高度，于是所有人都渐渐放松下来，有人大着胆子去割掉匈奴人的头颅，这是他们回去之后领赏的凭据。

    全部人都呆若木鸡。

    就在这些窃窃私语声中，有人打马上前, 高声问卫青, “将军为何迟疑？我愿为将军诛杀此獠！”

    那不是卫青的剑光，卫青的剑根本没有出鞘，他抓住剑柄却不是要拔剑杀人，而是向后挥动，要拦住那个放言为将军诛杀怪人的属下。

    他带人千里索敌，何尝不是孤军深入，这只孤军的身家性命全部牵系在他这个将军身上。